今日之東明日之西

2007年7月的某一個週末，與內人到陽明山平等里一帶爬山，行經一家素食餐廳，見它四週環境優雅，庭院落錯有緻，頗覺不俗，乃進入拜訪。老闆非常客氣地表示歡迎，並囑咐我們隨意參觀。

我很喜歡那庭院的佈置，大量運用原石或石雕擺設，連地面也沒有一處是用水泥或柏油鋪設的。全部院區還擺設了許多來自中國的古董石雕，有石桌椅、石鼓、佛像等，甚為典雅。

大門左側立了一塊碑狀原石，上頭鐫刻了一篇洋洋灑灑的文章；碩大的石碑，顯目的紅漆格外引人注意。

我靠近仔細端詳後，發現文章內容十分有意思，乃予以摘錄，分享各界：
今日之東，明日之西，青山纍纍，綠水悠悠。走不盡楚峽秦關，填不滿深潭欲壑。力兮項羽，智兮曹操，烏江赤壁空煩惱。忙什麼，請君靜坐片刻，把寸心思後想前，得安閑處且安閑，莫叫春秋佳日過。
這條路來，那條路去，風塵僕僕，驛站迢迢。帶不去白玉黃金，留不住朱顏皓齒。富若石崇，貴若楊素，綠珠紅拂竟成夢，恨怎的，勸你解下數文，沽一胡猜三度四，遇暢飲時須暢飲，最難風雨故人來。

這篇看似隨筆或是散文的文章其實是一副對聯，仔細讀去，發現文語簡顯，意境卻屬高超，描寫世間因緣聚散如過眼煙雲，眾生集營奔波像南柯一夢，奉勸世人遇暢飲時須暢飲，得安閒處且安閒。

居於好奇心，想暸解究竟是近代文章，或是出自古人手筆，於是就上網去搜尋，才發現此聯原為清朝中葉廣東才子宋湘所撰，他在嘉慶十年上京時，路過粵贛交界處梅嶺，在驛站旁的涼亭休息時，眼見眾生往來行色匆匆，集集營營不知所終，乃有感而發，即興做了此副長聯，並鳩工鐫刻於涼亭之上。原文為：
今日之東，明日之西，青山疊疊，綠水悠悠，走不盡楚峽秦關，填不滿心潭欲壑，力兮項羽，智兮曹操，烏江赤壁空煩惱，忙什麼，請君靜坐片時，把寸心想後思前，得安閑處且安閑，莫放春秋佳日過。
這條路來，那條路去，風塵擾擾，驛路迢迢，帶不去白璧黃金，留不住朱顏皓齒，富若石崇，貴若楊素，綠珠紅拂終成夢，恨怎的，勸汝解下幾文，沽一壺猜三度四，遇暢飲時姑暢飲，最難風雨故人來。

宋湘何許人也？乃清朝乾隆、嘉慶、道光年間傑出的詩人和書法家，字煥襄，號芷灣，是當時嶺南三大詩家之一，後人稱為「嶺南才子」、「廣東才子」或「客家才子」。

1756年，他出生於廣東梅縣，父親宋步雲是私塾教師。宋湘自幼聰敏好學，23歲考中秀才，37歲在省城鄉試中解元，44歲考上進士，選為翰林院庶吉士，45歲任惠州豐湖書院院長，52歲先後任四川省和貴州省鄉試主考官。以後五年間在京城歷任文淵閣校理、鹹安宮總裁、國史館總纂、文穎館總纂等職；58歲起出任雲南省曲靖、廣南、永昌、大理等地太守，在雲南任職13年，70歲時提升為湖北督糧道，次年卒于武漢湖北觀察署任上。

宋湘為官時，曾在某省與當地名士聚會，席間有人提議以文會友，旋即出對「東鳥西飛，滿地鳳凰難下足。」想難為宋湘。宋湘不慌不忙對道：「南龍北躍，一江魚鱉盡低頭。」其才思敏捷，針鋒相對，滿座皆驚。

有一年，嘉慶皇帝的母親做壽，翰林院要懸匾志慶，宋湘不假思索，首先站出來揮毫疾書「順穆康寧，雍焉乾德嘉千古；治平熙泰，正是隆恩慶萬年。」橫書「上大人」。這一副聯，對清朝幾代皇帝頌揚一番，加上那瀟灑傳神的書法，使嘉慶皇帝龍顏大悅，點頭讚許，即稱宋湘為「廣東才子」。

在「醉老翁BLOG」中國古今長聯賞專欄中也收錄了一篇類似的文章，紀錄出於劉鳳誥題發配新疆途中酒亭，內容約略相仿：
今日之東，明日之西，忙什麼，走不盡綠水青山，填不完心田欲海，貴矣韓信，富矣石崇，淮陽金谷總成空，勸君耐坐片刻，把寸心思前想後，得安閒處且安閒，留點精神還自己。
這條路來，那條路去，做怎的，帶弗去黃金白璧，挽不住黑髮紅顏，智兮周瑜，勇兮項羽，赤壁烏江徒煩惱，為我擲下幾文，沽半壺叫五猜三，遇快樂時暫快樂，讓些辛苦與他人。

陳隆安3Q創意工作室在標題「莫放春秋佳日過，最難風雨故人來」中也有一篇極為相近的文章，作者則是清朝孫星衍：
今日之東，明日之西，青山疊疊，綠水悠悠，走不盡楚峽秦關，填不滿心潭欲壑，力兮項羽，智兮曹操，烏江赤壁空煩惱。忙什麼，請君靜坐片時，把寸心思後想前，得安閒處且安閒，莫放春秋佳日過。
這條路來，那條路去，風塵僕僕，驛站迢迢，帶不去白璧黃金，留不住珠顏皓齒，富若石崇，貴若楊素，綠珠紅拂總成夢。恨怎的，勸汝解下數文，沽一壺猜三度四，遇暢飲時需暢飲，最難風雨故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