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三月初領到「東京鐵塔」這本書,這是讀書會一年多來較為輕鬆好讀的一本。因為最近較忙,在正式展讀之前,到店裡租了DVD先睹為快。
「小時候,是你牽著我的手,走過大小風雨;現在就讓我牽著妳的手,走完最後一段路…」這是電影開場的一段話,主角雅也感念母親的恩情,在她老年生病時,無微不致地照顧母親,直到離開人世。劇情簡單明瞭,卻道出親子互動微妙的因果關係。
三歲前,中川雅也的父親經常酗酒,家庭充滿暴力,母親因而攜著稚子離開丈夫,這樣的因果鋪陳了整個故事。
父親的事總是做一半:藝術創作如此(石佛畫像畫了一輩子仍沒畫好,做給雅也的輪船只漆了一半…),事業如此,家庭經營也是如此。這是個性使然呢?還是有其他更容易理解的因素呢?
劇中,主角以自述的方式說東京鐵塔像是陀螺的中心,咕嚕咕嚕地轉啊!轉啊!轉動了他一家三口的運命。
老爸自東京失敗返鄉。兒子也到東京,卻無法回頭,那張老爸在工程中鐵塔前的照片,牽動了雅也前往尋覓老爸未盡的心願,其實是複製經驗的最佳寫照。人們常依循先祖的足跡,一再重複步履,雖也成就不少感人的故事,但真正值得探討的是世代經驗複製的課題。這是動物的本能呢?還是其他不為人知的動力在背後運作?
得了癌症後,母親莫名奇妙被帶到東京,沉睡在東京鐵塔旁的醫院裡,無法回到故鄉,真是無奈的人生啊!幸好她在給雅也的遺書中提到對於在東京那幾年的生活感覺滿意,否則會是一個徹底殘缺的人生呢。
父母分居期間,都是透過雅也相互瞭解近況。
人們處理感情的方式也還真不理性!因為不堪虐待就離家獨立撫養小孩的中川榮子固然生活得很辛苦,獨自一個人生活的父親也好不到哪裡去。舊時代裡,不能輕易離婚,卻也已經沒有感情基礎,但還是不時惦記著對方,一直到雙方都已垂垂老矣後,才勉強擠出一絲關懷之意。劇中雅也的父母親算是幸運的了,多少夫妻到晚年時已經形同陌路,即便共處一屋,也都各過各的生活,誰也不管誰了。
看到雅也的父親在玩富士牌8釐米攝影機就讓我想到一個像紳士般活著的長輩,一生堅持風雅,吃穿極為講究,其實家庭經濟並無法維持他信念中的生活方式。簡單地說,就是虛榮心在作祟,許多市井小民,自以為是名士,想過高尚的生活,開好車、穿名牌,附庸風雅,以超乎現實的消費方式過活,最後帶來虛幻與痛苦。這一切都也陷在因果關係當中。
「穿過去,穿過去,這裡是誰的鄉間小徑?這裡是上天的鄉間小徑,請讓我通過…」,母親牽著雅也的小手,走在鄉間鐵道上,唱著童歌,要回到外婆的家,開始過著沒有父愛的生活。
母親死後,雅也就是唱著這首歌,牽引母親的靈魂歸向天國。
母親傳承外婆刻苦耐勞的個性,因此在沒有男人作為支柱的惡劣環境下,無論如何辛苦,都要讓雅也唸完大學。
虐殺小動物的是多數男孩童年的經驗,雅也不忍心而救下小兔子。自白說:「再怎麼放縱自己,我想我還有基本的分寸。」長大後,畫了一副插畫,名為「生命可貴」,描寫救了兔子生命的景象;後來飼養兔子為寵物,以及對生命的徹底體悟,終於化為為母親盡孝道的動力,證明了童年記憶會深深影響日後的行為模式。
母親在娘家生活的那段時間,曾經穿戴鬼面具搞笑,與其說這是她達觀、幽默性格的呈現,不如解釋為母親用以調劑那無限貧困、絕望與感情受挫的苦悶生活;這樣的表現後來在東京生活時,曾被母親用來娛賓,因此快速建立了與年輕朋友深厚的感情。母親過世後,雅也要大家開懷暢飲,用喧囂來歡送愛鬧鬧的母親,這時女友珠美穿戴了那鬼面具,整場呈現了一種複雜的氛圍:熱鬧、搞笑、追思、懷念、告別、不捨…。
母親經營小餐廳期間,帶著童年的雅也與男客人約會。在陌生的環境中,雅也四下找尋母親不著的惶恐,母親不安的情緒,兩相激盪,最後母親覺悟了,緊緊抱著雅也,說道:「回家吧!」描寫青春的身體後面所埋藏肉慾的需求,與母愛光輝照應幼小稚兒心情的兩相矛盾。母親的選擇是因,雅也長大後的盡孝道是果,呈現必然的因果關係。反觀社會眾生,類似生活環境的人們常選擇滿足私慾而犧牲親情,最後落得親子關係惡劣與名譽掃地雙敗的局面。
唸國中後,母親帶他搬離外婆家到外面租屋是正確的選擇;按照古老的傳統,嫁出去的女兒就如撥出去的水一般,是不能長期住在娘家的,這涉及動物生存法則、個人生活空間之自主性等人性的需求。母親能守著這條法則是因,無形中薰陶雅也,因而長大成熟後能通達人情、能盡孝道、有良好的社會關係,這些是果。
母親從來不對雅也苛責、抱怨,只有愛、鼓勵、肯定與無窮盡的希望與期待,終於祈盼到雅也畢業。母親將雅也的畢業證書放在餐館的櫃子上,不時望著那張她付出無限心血的成果,露出滿心的微笑。在後來住院期間,母親更是經常擦拭與端詳那張表框的畢業證書,顯露那是她一生最重要的成果與安慰。
天下父母心,教養孩子成龍成鳳本是為人父母的共同天性,但各人的動機、心態、教養的方法,以及面對逆境時的心性就有所差別了。雅也的母親無怨無悔,犧牲個人到了極致,這樣的因成就了理性、成熟、善體人意,願意反哺的雅也,這是果。
童年的雅也,受父親影響,喜歡藝術創作,偷偷學畫。後來父親發現他的興趣,帶到酒家習畫的過程中,感染了社會酒色財氣的面向,這影響了他後來高中、大學時代的生活方式:迷惘、消極、頹廢、打牌、抽菸、打柏青哥、沉溺肉慾等,完全沒有生活重心。
直到有一次在打麻將,牌桌對面竟然出現小時的雅也,摸著牌,對他說:「你來東京幹嘛的啊?」頓時雅也幡然覺醒,從頭開始過正常的人生。這幕自覺的畫面非常重要,沒有彼時自我省悟的雅也,就沒有後來感人的母子親情互動,也牽引不出父親重回母親的身邊的力量。
我想,雅也小時候看到的、聽到的、自己經歷的,內心翻騰的許許多多善良的種子都在那一瞬間萌芽,終於開花結果。
母親原本不想讓兒子知道自己罹患癌症,雅也與她通話時,她一本樂觀的天性,說:「…好像祇是甲狀腺癌,做了手術,還好沒有切除聲帶,…還好還能繼續講話;而且皺紋好像有點縮回去了…。」覺醒後的雅也碰到母親罹患癌症是全劇重大的轉折,後來的劇情都是繞著雅也照顧晚年媽媽這件事上面。
描寫雅也拼命賺錢的幾幕戲非常感人,他同時兼著畫插畫、寫文章、出書、為電台編稿…等工作,無日無夜地苦幹,終於還清荒誕歲月所積欠的債務,當經濟逐漸好轉後,遂能邀請母親來東京同住,並且給予最好的醫療照顧。
雅也將所出版的第一本書寄給母親時,母親剛完成初期的治療,在電話中又驕傲又感動,說道:「看到你的書,整個人精神都好了,真的很謝謝你喔!」然後對著電話筒深深一鞠躬,接著進入房內穿戴了她那捉狹的鬼面具,出現在姐妹間,又舞又蹈,顯露她無比興奮的歡愉心情。
榮子打包行李要離開家鄉到東京與兒子雅也同住時,背景響起了音樂,唱著:「月兒出來了,月兒出來了,在三池礦坑的上頭出來了,礦坑的煙囪高高在上,想必月兒一定很嗆吧!如果你是真心這麼說的話,我會下定決心離開你,只要讓我回到原來十八歲姑娘的模樣…。」榮子屢屢回頭凝視陪伴她泰半歲月的一景一物,千般不捨的心情都寫在臉上;在火車上,有時閉目沉思,有時仰視前方,纏繞著緬懷過往與憧憬未來的複雜心緒。
雅也自國中後離開老媽唸書、就業,直到接應老媽一起同住,經過了十五個年頭。母親在抵達新的住處時,一面四處打量,一面擦拭著喜極而泣的眼淚。這一幕令我十分感動,讓我想前幾天看的本土紀錄片「練習曲」,劇中有人問起騎單車環島的主角東明相為何要這樣冒險,他答道:「有些事現在不做,一輩子都不會做了。」古語說:「子欲養而親不在」。雅也可能同許多都會中辛苦過活的人一般,顧自己都來不及了,根本談不上要花錢照顧得重病的母親。可是雅也做了最正確的選擇,這是因,當然也成就了後來溫馨美好的事,那是果。
癌末的母親本來想堅強的接受化療,但熬不過極度的痛苦,終於放棄。雅也的女朋友珠美鼓勵她說:「老媽,加油喔!老媽真的怎麼了,難過的可不只九州的朋友喔;老媽在東京交了那麼多朋友,大家都喜歡老媽,這可不是簡單的事。」漂亮的珠美那麼體貼,那麼善解人意,又會鼓舞別人,能交這樣的女朋友,能娶這樣的人做妻子,能有這樣的媳婦,實在是福報啊!
想起「前世今生」書中所描寫的,說一群人會經常在一起,榮子的心性是那麼純美善良,她的前世今生都會跟許許多多美好的事物在一起,即便是遇人不淑,榮子的丈夫還能在拋妻棄子十多年後,善意地回到妻子身邊,表達最後的關懷。
守靈期間,出版社明知雅也喪母還來催稿,被雅也臭罵一頓;但是媽媽的身影浮現出來,告訴他:「還是要寫,工作上不能造成別人的困擾,快寫!」「之前不是說過了嗎?不記得了嗎?看到小雅工作我心情就特別好,今天最後一次,讓我看看。」雅也完稿後還要賓客們多喝一點,再吵一點,一定要吵到讓樓上的老媽聽到;同時珠美也穿戴起母親的鬼面具出現在眾親友的筵席間,好似告訴母親說:「老媽,妳放心,我會嫁給雅也,傳承妳的搞笑本事。」
東京鐵塔這部電影真的令人感動,它描寫的親情與人際互動模式,值得現代人好好思考,好好學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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